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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2月8日 星期四

病態性格

病態性格者:


以生物心理因子為焦點



病態性格(psychopathy,又稱為心理病態性格)已經變成心理犯罪學研究的核心焦點,特別是在有關成人犯罪行為的主題方面最是如此。近來少年病態性格也成了許多爭論的焦點,有很多研究者質疑它的效度與意涵。

病態性格者(psychopath,又稱為心理病態者)被用來描述一個這樣的人,他/她表現出一組可被辨識的心理、人際、以及神經生理特徵,使其有別於一般人。我們將在本文中清楚看到病態性格者不同於反社會性格的人,但是許多研究者與臨床人員還是不斷有混淆不清的情形(Gacono, Nieberding, Owen, Rubel, & Bodholdt, 2001)。因為病態性格是犯罪心理學裡的一個重要主題。

☆歷史背景

從歷史文獻看,病態性格者這個名詞一直備受爭議,且被用來描述多種的態度、情緒和行為的特徵。在十九世紀早期,法國精神醫師Philip Pinel覺得有需要區別那些習慣於表現出無社會性(asocial)和反社會行為者(不一定是犯罪的人),而卻沒有出現精神疾病徵兆的人(以當時的診斷來說)。Pinel創造了manie sans delire(狂而不瘋)這個專有名詞來描述這樣的行為異常,包括有殘忍、無責任感、不道德等特徵(Rotenberg & Diamond, 1971)。1837年英國精神醫師J. C. Pritchard以道德喪失(moral insanity)取代了原有的診斷名稱,並說明其表現出的特徵是精神錯亂和無法遵守宗教、道德、文化上之社會期望。對Pritchard而言,這就是精神疾病的證據。其所創造的名詞被大眾、醫學同業所接受、並使用達半世紀之久。1888年德國精神醫師J. Koch認為道德喪失含有不必要之負面內涵,建議改用病態性格劣勢“psychopathic inferiority”。近代對病態性格的概念即起源於Koch的命名。

病態性格劣勢包含了眾多行為,其中的一部分仍與今日我們所認識的病態性格之行為表現相關聯,但有更多的部分與神經質的特徵或是與性格異常者的特徵相關。早期的精神醫師相信這樣的問題與體質有關,可能是遺傳上的瑕疵所導的性格特徵。這個診斷包含某些意涵,至今有些面向仍如此,意味著病態性格是邪惡的,是惡魔在人世間支脈,意圖破壞社會道德結構「惡魔使他們如此做」。

Emil Krapelin,長於分類結構,於1913年的臨床醫學(A Textbook of Physicians)著作中將病態性格者分為七個亞型,分別為易興奮的、不穩定的、衝動的、古怪的、說謊的、反社會的、好爭吵的。每個都代表一種不同的體質傾向。Kahn(1931)提出了病態性格者的十六個特質症狀。1930年G. E. Partridge認為病態性格是一種社會性的異常,而非心理上的問題,建議使用社會病態者(sociopath)來取代病態性格者(Pennington, 1966)。

為了扼止這樣的標籤永無止盡地增加,並防制因此導致模稜兩可的情形,美國精神病學協會APA於1952年在其診斷與統計手冊(Diagnostic and Statistic Manual, DSM)中捨棄了病態性格者,並正式採用社會病態者,或更正式名稱“sociopathic personality disturbance, antisocial reaction”(社會病態性格困擾,反社會反應,我們將在第六章中,詳細討論DSM)。有些當代的心理研究者和臨床醫師交替使用這兩種專有名詞。然而也有學者認為社會病態者是指習慣於犯罪之違法者,他們缺乏適當之社會化經驗。病態性格者也許會、也許不會犯罪,但可能表現出特定的行為和生物傾向,且與一般大眾有明顯的差異。目前,社會病態者這個名稱常被犯罪學者用來指稱那些重複犯罪者,他們對於處遇、更新方案、或是監禁都難以有好的反應。

1968年美國精神醫協會(APA)再次改變其標籤為“personality disorder, antisocial”(ASPD,反社會性格異常)。DSM Ⅲ(1980年),DSM-Ⅲ-R(1987年)和DSM-Ⅳ(APA, 1994, p. 654)持續使用此名詞,反社會性格異常(antisocial personality disorder)來指稱「從孩童時期或青少年初期就開始,直至成年時期,持續有漠視、違反他人權利的普遍行為樣態」的個人。換句話說,反社會性格異常與持續性犯罪有非常緊密的關聯。例如:在加拿大聯邦監獄中約百分之八十的監禁男性犯人符合DSM-Ⅲ-R中反社會性格異常的標準(correctional Service of Canada, 1990; Hare, Forth, & Stachan, 1992)。也有研究者提出較為保守的估計數字,約在30到50﹪,不過他們也提出,如果在某些機構中出現高達50﹪以上的比率也不令人意外(Gacono, 2001)。然而,反社會性格異常與病態性格者並不相同,儘管最新版的DSM系統(DSM -IV& DSM-IV-TR)相關的定義非常接近病態性格者的定義。

研究病態性格的少數世界先驅之一,心理學家Robert Hare(1970)提出一套有用的架構來分類病態性格者:原生型(primary)病態性格者,衍生型或官能症的(secondary or neurotic) 病態性格者,異社會化型(dyssocial dys失去 不能)病態性格者。只有原生型病態性格者才是真正的病態性格者。他/她們表現出一組可被辨識的心理、人際、以及神經生理特徵,使其有別於一般人。本章內容將對之詳細說明。其它兩個類別都是與病態性格者不同的反社會的人,也佔了犯罪人口的很大部分。衍生型病態性格者之所以有反社會或暴力的行為,是因為嚴重情緒上的問題或者有內心的衝突。他們有時候被稱為外顯型官能症患者(acting-out neurotics)、官能症違犯者(neurotic delinquents)、症候性病態性格者(symptomatic psychopaths)、或單純地官能症性格者。娛樂媒體時常以「病態性格殺人者」或是其他聳動的名稱來吸引視聽人的注意,或把他們描繪成受魔法驅策嗜血的受困擾者,他們會不分緣由地殺害所有他們所遇見的人。第三個類別是異社會化型(dyssocial) 病態性格者,表現出由其次文化(如幫派、家庭)中所學習到之攻擊、反社會性的行為。在這兩個類別當中,「病態性格者」這個標籤容易使人產生錯誤想法,因為其行為和背景與原生型病態性格者有很大的差別。但衍生型和異社會化型的病態性格者常常被誤稱為病態性格者,這是因為它們的再犯率都很高的緣故。

如前所述,反社會性格異常(ASPD)所指稱的是有漠視他人權利之普遍行為樣態特徵的人。反社會性格(antisocial personality, ASP)則被用來指稱那些「無法順應社會規範並尊重守法行為的人。他們可能重複的表現出一些會被逮捕的行為,例如,破壞財物、騷擾他人、偷竊或是從事非法職業」的人(American Psychiatric Association, 1994, p. 646)。精神醫學中的反社會性格異常(ASPD)與心理學中的病態性格(psychopathy),兩者的描述非常接近。然而,反社會性格異常(ASPD)比原生型病態性格者(primary psychopath)更狹窄些,因為ASPD的診斷被限制在只能針對行為上的指標。而Hare對原生型病態性格者的定義則包括了情緒性的與認知的面向。而且,隨著DSM每次更新版本,用來描述ASP的特徵在行為面上就與Hare對病態性格的定義更接近些。因此,很容易瞭解為什麼醫師們常常會混淆這兩個名詞。

本文採用Hare的架構,認為原生型病態性格者無論在實徵研究上或是臨床工作上都是適當的命名。它在行為、認知和神經生理特徵上,都可與衍生型、或官能症型的病態性格者區隔出來。從現在開始,當我們論及病態性格者時,我們指的是原生型病態性格者。它是獨特的,並非如一般所說的是指官能症的、精神病的,也不是情緒上的困擾者。原生型病態性格者通常不是猛裂爆發性的、暴力的、或者極端地毀滅性的。他們比較容易表現出擅於社交的、迷人的、且能言善道的樣貌。他們有可能是犯罪者 ---- 事實上一般而言,他們總是永無止盡地對抗法律 ---- 但許多並非犯罪者。犯罪型病態性格者(criminal psychopath)這個名詞將被用來指稱那些持續出現反社會行為或犯罪行為的原生型病態性格者。

◎案例

已過世的Ferdinand Waldo Demara Jr.,被稱為「出色的冒充者(the "Great Impostor")」,他多次偽造文件並嘗試過許多的工作,並且不斷地去取得高等教育,就是原生型病態性格者的一個很好的例子。下面就對此人的一些輝煌事蹟做簡短的描述,也許能幫助讀者瞭解病態性格者。(詳見Critchton, 1959)。

Demara屢次觸法,主要是因為他不斷地使用偽造的身份證件。他曾經持有哈佛心理學博士Dr. French的身分證明。有一次,Demara在美國的海軍服務,正以另一個偽造身份等待任務時,他意識到,即將實施的例行性安全檢查,會使他有暴露的危險,他決定要轉換成Dr. French的身份。他戲劇性的上演了一個成功的自殺,他把自己衣物留在一個碼頭的盡頭,附著一張字條寫著「這是解脫的唯一辦法」。海軍官員接受了他的「死亡」,而Demara則變身為Dr. French。靠著在他手中的令人欽佩的身分證明書,他獲得了加拿大一所大學的哲學系主任的位置,成功地講授多種心理課程,並且擔任行政上的工作。

他與內科醫師Joseph Cyr成了朋友,並由他們長期的對話中學得一些醫學的基本概念。他最後跟Cyr「借」來並複製了一些個人證件(出生、受洗、堅信證明書、成績單、醫師執照)。然後在加拿大皇家海軍中以Dr. Cyr的身份得到了份工作。他藉由廣泛地閱讀來增長自己對醫學方面的知識。

正值韓戰時期,Demara/Cyr被派遣到開向戰區的驅逐艦上工作。這艘船艦遇上了載著很多傷患的韓國小船,於是這些人被送到船艦上接受緊急醫療。當中的三個人處於非常危急的情況,非得馬上進行緊急外科手術才能拯救他們的生命。雖然Demara不曾見過真正的手術,他急忙地檢閱他的教科書。操著不熟練的手法,他執行一整個晚上的手術。接近黎明時,他不只拯救了這三個人的生命,也成功地治療了另外十六個人。

Demara/Cyr的功績透過了船艦廣播散佈出去,而媒體也將他的事跡和照片傳播到各地去。真正的Dr. Cyr看到了照片上是Demara的臉卻簽上自己的名字時,嚇了一跳,馬上就揭發了他的事情。於是加拿大海軍為了免於困窘,悄悄解僱了Demara,允許他自行離開而沒有告發他。Demara的生平代表了病態性格者的一種範例,他不是個終身暴力犯罪者。

然而,許多病態性格者確實會從事暴力犯罪,有些是凶惡、殘酷的。例如,迷人、英俊、聰明的Neville Heath,野蠻且殘酷地殺害了兩個英國婦女。像Demara一樣,Heath也擁有非凡的生涯,大多數時候是在軍中服務。和Demara不同的是,他的觸法是很嚴重的,且偶爾會吃牢飯。他曾三次被委派工作,然後又被不名譽地解職,分別是英國皇家空軍、皇家武裝部隊、和南非空軍。最初,他在英國皇家空軍中的一個戰鬥中隊服務,直到十九歲時因為汽車偷竊而被軍事審判。然後他又幹下一系列的竊盜和搶劫而被判決至監獄服刑。於1939年被釋放後,加入了皇家武裝部隊,但由於偽造文件而被免職。在他回英國老家的路上,他跳船,然後設法獲得南非空軍的職務,直到他過去幹下的事蹟被發現為止。當一切都很順利時,Heath被認為是一個勇敢、有自信、且十分迷人的軍官,也是一個浪子。在第三次的軍事審判之後,他逐漸對殘忍的謀殺產生了偏好。

你也許能夠辨認出一些最壞的原生型病態性格者。1960年代惡名昭彰的Charles Manson,他展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能力,能吸引一群虔誠而無法抗拒魅力的追隨者,就是一個例子。虛構的銀幕故事人物Hannibal Lechter,其殘忍的虐行與致命的吸引力曾經擄獲無數觀眾的心,是另一個例子。(電影--漢尼拔系列)

接著,本文後續的部份,將仔細地檢視病態性格者的行為樣態、認知歷程、人際特徵、神經心理特性、和其一般背景資料。

☆ 行為描述

在有關病態性格者的行為特徵研究上,Hervey Cleckley是一位先驅的權威。他是來自喬治亞州Augusta的一位相當知名的精神醫師,死於1984年,得年79。很多人之所以認識Cleckley,是因為一本真實故事小說--三面夏娃,此書是由他和Corbett Thigpen所合著出版,書中所描述的是有關「多重性格」的現象,1957年曾拍攝成電影,賣座極佳。不過,他對精神醫學的主要貢獻是在另一本常被引述的書The Mask of Sanity(心神健全者的面具)。在書中作者以清晰平易的筆調描繪了發展成型的病態性格者所表現的主要行為,和先前所提及之其他類型的病態性格者做了很清楚的區別。

根據Cleckley的描述,「外表迷人」和「比一般人高的智力」是病態性格者的兩個主要特徵。尤其是在初期接觸時,特別地明顯。病態性格者給人的印象通常是友善的、善交際的、可愛的、機敏的。他們常看起來似乎是高學歷和博學的,且顯露出有多方面的興趣。他們說話技能很好,並能夠使其脫困。事實上,他們的語彙時常很豐富,所以能長篇大論地談論任何事情(Hare, 1991)。然而,將他們的對話做有系統的研究時,發現他們常從某個主題「跳到另一個主題,且他們的言詞當中很多都是空洞而無實質意義、陳腐的詞句、相同概念的重複、十分近似的單字、抽象的詞彙和術語以表淺或不適當之方式使用、前後邏輯矛盾的陳述和措詞、以及造一半的句子等」(p. 57)。如Hare(1996, p. 46)所述,「就某些觀點而言,病態性格者好像是缺乏了中心組織,無法計畫、接續自己的思考軌跡和所要說的話」。然而,因為病態性格者如此迷人且善於操弄,其種種語言上的瑕疵並不是那麼明顯。

心理計量(使用標準化心理測驗)的研究指出,病態性格者在智力測驗中,通常比一般人得到較高的分數(Hare, 1970, 1996),特別是在個別測驗上更明顯。事實上,Hare挖苦似的評論說,在他的研究裡的接受測驗的病態性格者可能是所有病態性格者當中智力最低的,因為他們也不怎麼精明,才會讓自己被判決有罪(Hare許多研究的受測者是被監禁中的病態性格者)。近來的研究,(如,Ishikawa, Raine, Lenez, Bihrle, & Lacasse, 2001)發現一個有用的分類,成功與不成功的犯罪型病態性格者(成功或未能成功的逃脫逮捕與定罪)。稍後我們將回到這個主題。

病態性格者通常沒有精神異常方面的問題,不論是輕微的或嚴重的。他們沒有過度擔憂、焦慮,脫離事實的思想,妄想,嚴重沮喪或幻覺。即使在高壓的情況下他們仍能保持冷靜,有如Idan Fleming虛構的James Bond(007),或許就是最好的例子。被判處死刑的病態性格者可能在吃處決前的最後一頓牛排晚餐時,還是覺得津津有味。惡名昭彰的多重謀殺犯Herman W. Mudget(化名H. H. Holmes)在處死刑前的夜晚仍然睡得很舒服,他告訴守衛他的衛兵說:一生中這次睡得最舒服。在被吊死的前一小時,他仍然點了一客豐盛的早餐。在死亡的那一刻,他還是非常的冷靜、友善,一點也沒有害怕、意志消沉的樣子(Franke, 1975)。

並非每個人都同意「病態性格者沒有精神異常」的觀點。某些臨床醫師提出病態性格者和精神分裂都同屬於一個光譜上的精神異常。一些法醫也支持這樣的觀點,他們偶爾會見到精神異常罪犯,同時符合病態性格者和精神分裂者的特徵 (Hare, 1996)。有些證據顯示,在收治極端暴力與危險的病人之最高防護精神醫療單位中,找到精神異常的病態性格者,並非罕見之事。

病態性格者還有一些重要的特徵,即自私和無法愛人或付出情感。根據Cleckley所述,病態性格者無時無刻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而且這樣的情形是無法改變的。病態性格者完全不能對人真誠、有意義的情感付出。病態性格者也許外表很可愛,但是他們很難與朋友親近,且他們很難去理解他人的情感。他們或許很有技巧地假裝出有深厚的情感,他們或許有效地模仿出適當的感情,但是對他們而言,真正的忠誠、親切、和憐憫是很陌生的。因此可以從「平板的情感反應、情緒」識別出病態性格者來。也因為病態性格者不需要感受或接受愛,他們跟家人也沒什麼接觸,許多人也頻繁地遷移住所(Hare, 1991)。此外,他們通常無法對友善的表現做出回應。他們只有表面上的感謝而已。很矛盾地,他們可能有一些小恩惠和體貼的表現,不過隔天卻發現,他把對方的老本給偷走了。

病態性格者會完全忽視真實,而常被稱為「病態的說謊者」。他們似乎沒有內化於心中的道德倫理感,且無法了解誠實的目的是為了什麼,特別是在如果不誠實,將可取得某些個人的利益的時候。他們有個很狡猾的能力 ---- 表現出率直、誠實而真誠,但是他們所宣稱的真誠是無實質意義的。

病態性格者是不可信賴、無責任感、且不可預料的,他們不在乎情境是否重要,也不管衝動行為的後果是什麼。衝動是病態性格很核心且重要的徵候(Hart & Dempster, 1997)。然而,衝動表現的模式是週期性的。他們有時候(連續幾個月)是有責任的公民、忠誠的伴侶,以及可信賴的員工。他可能經歷很成功的事件,被晉升,得到信譽,就像是Demara和Heath般,他們贏得了社會上令人滿意的目標,一夕間不知怎地。他們突然變得沒有責任感,或許是讓不好的貨品通過檢驗,或許是破壞公司的電腦,或許是持續地飲酒作樂,也或者偷老闆的車。他們也很容易在爭吵或攻擊中突然地產生「壞脾氣」,過一會他們就會說:不好意思,請再給一次機會。而通常他們也會被原諒而獲得新的機會。假如病態性格者是個年輕人,這樣的不負責任的行為總是會再次發生。

即使是少量的酒精都會促使大部分的病態性格者變得粗俗、跋扈、喧噪、狂暴的,並會做出開玩笑、惡作劇的舉止。Clekley注意到他們所做的惡作劇對一般人而言並不有趣,而這樣的惡作劇是很怪異、不適當而且殘酷的。他們沒有真正的幽默感而且無法開自己的玩笑。

Cleckley (1976) 描述了一個很有展望、聰明、年約40歲的醫師,深受其病人所愛戴,正當他的事業蒸蒸日上準備大展身手的時候。他的負面且病態性的行為,鑄成了大錯:

此人的歷史紀錄顯示,他從年輕時代就開始一連串的蠢事。他曾因一些蠢事而喪失了多次進入好醫院工作的機會,像是迷糊的睡過了頭或在非常重要的場合卻突如其來的爆發脾氣引起騷亂等。有一次他因為醜聞和隨之而來的義憤而被迫放棄私人執業的機會,醜聞是發生在那家他經常一次去好幾天的妓院裡的越軌行為。

在友人的陪伴之下,兩人顯然都頗有些酒意,他們昂首闊步的走進了他最愛的避難地,在那裡自信而大聲的吼叫著女人。趣味相投的他們一起進入房間內開始一場四人派對,還點了威士忌加汽水助興。在約莫一個小時或更長的時間裡,只間歇傳出杯子的傾倒聲、咒罵聲、和偶爾的碰撞聲。後來突然間一聲認真嚴肅而尖銳的叫聲傳了出來。老鴇和她的女僕匆匆忙忙地衝到房裡。一名妓女俯臥,手裡抓著毛巾摀住胸部,一邊生氣的吼叫。在嚎啕大哭與啜泣聲交替之中,她指控這名男主角,在不明就裡的情況下很粗魯的咬下她的乳頭。檢視之下,這令人不快的事情確實發生了。雖然兩個男人,此時都在床上,不過受害者卻非常清楚是誰幹的。

過了好一陣子的忙亂之後,事情漸漸緩和下來。不過付出的代價也不輕,透過一大筆的賠償金額以補償對方無法工作之損失及他所造成的傷害,他成功地迴避了被公開起訴。在要簽署和解之前,這個傢伙想勸說他的同伴頂下這樁糗事。由另一個人出面來擔這件事,會比較不嚴重些,他辯解道,由於自己的專業形象和突出的身份會使他較易於在法庭上成為破壞性攻訐及誹謗的對象。然而,他的同伴很堅決的拒絕了自我犧牲的機會。

雖然病態性格者在智力上比一般人要高,但仍無法學習如何避免失敗、避免傷害自己的情況發生。某些理論指出,自我毀滅、自我挫敗的行為和態度反映了一個需求,一個要被處罰以緩和下意識感受到的罪惡感的需求,又或者純粹只是被自虐需求所驅策。在本文稍後將提出證據駁斥這樣的觀點。

當病態性格者從事犯罪行為時,其衝動性使他無法表現得有如職業罪犯般水準。病態性格者比較可能做出惡作劇、倉促計畫的玩笑、或為短暫的滿足而不由自主地犯下嚴重的罪行。職業性犯罪是有目的、有計畫的行動;而相對的,病態性格者則是衝動、而缺乏長遠的目標。

病態性格者有一個很重要的缺陷,即不論他所做的行為多麼不道德,後果多麼嚴重,對別人的傷害有多大,他完全不會自責或內疚,所以病態性格者可能會冒不合理的風險或為了個人無足輕重的利益,而從事破壞性或反社會的行為,如偽造、偷竊、強姦、打架、欺騙。當被抓到時,他們會表現出非由衷的自責。他們可能很快就會承認自己是有罪的,並且從別人受到的巨大衝擊中,獲得很大的樂趣。對於自己重擊別人的頭、毀壞汽車、或凌虐小孩,病態性格者會說他這麼做是為了好玩。

病態性格者幾乎沒有能力如同別人看自己般來認識自己。一般人能接受事實而獲得深刻的理解,他們卻把所有的不幸歸咎於社區及家庭,而不會反省自我。很有趣的是,受過教育的病態性格者能夠流利地說出病態性格、廣泛地引用文獻、討論研究上的發現,但是他們仍不能夠看出自己令人煩惱的滑稽動作,或對自己的行為發動合理的攻擊(也就是說他們就算知道病態性格者的相關知識,仍無法明白自己的行為就是病態性格者)。他們會說為自己做下這樣的事情而感到歉意,但這樣的言詞沒有情感的意義,這樣的特色Cleckley稱之為semantic aphasia(語義上的失語症,又稱為Wernicke's Aphasia)。Johns與Quay(1962)提到,病態性格者「只知道這些字詞,而不知道這個字的真實內涵」。同樣地,Grant(1977)提到,病態性格者只知道這些字詞在書本上的意義,而不是生活上的意義。Hare(1996, p. 45)下了結論說:「簡言之,病態性格者似乎是個在語義上和情感上膚淺的人」。

最後,「熱烈而且病態地追求刺激」是病態性格者一個行為上很重要的特徵。就Quay言,病態性格者的行為是出自於對神經心理刺激的需求。看到病態性格者有飆車、跳傘、機車特技的興趣是種很平常的事。我們在後面將會檢驗這個未經證實的「刺激尋求」的觀點是否正確。

近年來,以重複犯罪的病態性格者(不妨稱之為犯罪型病態性格者)為焦點進行研究,變成一種很有用的研究方式。把研究焦點放在暴力的、長期犯罪者有助於瞭解他們的背景、學習過程、及其行為樣態。這樣的研究結果也可能提供一些有效的策略以處理這群相當有挑戰性的人。

☆犯罪型病態性格者

近年來,或許沒有任何一個題目能比犯罪型病態性格者(Criminal psychopath)更能緊緊抓住研究者的注意力,特別是對研究習慣性犯罪行為的發展有特別興趣的人。我們必須再一次強調,有許多病態性格者不曾犯下重罪,另一方面,許多持續性的嚴重犯罪者也不是病態性格者。因為陳述上的需要,「犯罪型病態性格者」這個名詞只保留給那些是病態性格者而且表現出很廣泛而持續的犯罪行為的人。這些人,整體來說,他們傾向於是「高支配性和操縱性的個人而且具有衝動性、喜冒險、以及反社會的生活型態,他們透過各種性的滿足及隨時選取的各種受害人來獲取最大的興奮刺激」(Porter et al., 2000, p. 220)。如同Stephen Porter與其同事所說的(227):「假若它與犯罪及暴力的關係為真,則病態性格可以說是刑事司法系統中最重要的心理建構之一」。

◎犯罪型病態性格者的盛行率

Hare(1998)相信在人口中約有百分之一的病態性格者;在獄中的男性罪犯中則約有百分之十五到二十五。有些研究者(Simourd and Hoge, 2000)則認為這估計太高了,Simourd and Hoge認為在獄中的犯罪型病態性格者約有11%。他們的樣本是321名因暴力犯罪而正在獄中服刑的人,有超過半數的受試者曾有暴力犯罪前科,而且幾乎所有的人都有很多項犯罪前科。有關犯罪型病態性格者的盛行率估計應該考慮其樣本服刑的監獄種類,並且應注意其文化、族裔、年齡範圍、及犯罪前科等。有趣的是,美國精神醫學協會(1994)估計,全體社區中男性的反社會性格異常者的比率約有3%,而女性的約有1%。而在接受治療的臨床樣本中,比率約在3%到30%之間,數字高低端看取樣的來源為何。雖然如此,必須注意的是,反社會性格異常與犯罪型病態性格是不一樣的概念。

◎犯罪型病態性格者的犯罪樣態

Gretton(2001, p. 428)強調,犯罪型病態性格者通常「缺乏一般的倫理與道德感,依照自己的規則過生活,傾向於使用冷血、工具性的威嚇與暴力來滿足他想要和需要的,而且通常藐視既有的社會規範與他人的權利。」在許多案例中,這些持續的犯行通常本質上是非常暴力的。Hare(1996)推測,「病態性格者輕鬆從事的冷酷暴力行為,對於社會一般人與執法人員而言,常是意義重大的」。Hare引用FBI (1992)報導,有近一半在服勤中死亡的司法警官是被(從性格側繪上看來)很接近病態性格者所殺死。此外,病態性格者的性侵害案件也很可能比一般的性侵害案件更為暴力、野蠻、不帶情緒以及虐待性(Hare, Clark, Grann, & Thornton, 2000; Poter, Birt & Boer, 2001; Woodworth & Poter, 2002)。此外,心理病態的性犯罪者傾向是由興奮、刺激的需求所驅動而非單純的因為性興奮(Porter, Woodworth, Earle, Drugge & Boer, 2003)。病態性格者整體來說,比一般的非心理病態的暴力犯更殘虐(Holt, Meloy & Stack, 1999),而且會犯下更多樣且嚴重的性侵殺人案(Firstone, Bradford, Greenberg & Larose, 1998; Porter, et al., 2003)。Porter與其同事發現,在兩個加拿大聯邦監獄以男性殺人犯所組成的樣本中,有接近一半的人可以被歸類到性侵害殺人犯罪者(要被歸類為性侵害殺人犯,必須要有實體證據證明犯罪人曾經在犯罪之前、中、或之後曾經性侵害被害人)。有些連續謀殺者中被描繪成不尋常的殘虐和野蠻的人,也同時具有一些病態性格者的特徵。(Hare et al., 2000; Stone, 1998 )。整體而言,研究發現病態性格者犯罪者比一般的犯罪者更容易從被害人的痛苦中獲得樂趣,不論是不是與性有關(Porter, et al., 2003)。

許多由非病態性格者所犯下之謀殺和重傷害案件,很多都是因為家庭裡有所爭執或者極端的情緒喚起而發生。不過這類型的暴力案件(家庭、情緒因素)很少發生在犯罪型病態性格者的案件上。犯罪型病態性格者通常所進行的暴力行為,是以報復或報應的形式,或者是在飲酒後酒精發作的情況下發生。許多由非病態性格者所犯下的攻擊罪行,是以熟識的女性對象;而犯罪型病態性格者的攻擊對象則是以男性陌生人為多。Hare等人(1991, p. 395)指出犯罪型病態性格者的暴力行為通常是冷酷無情和冷血的,「絲毫沒有非病態性格者案件裡的情緒色彩」。研究也指出,有病態性格者特徵的強姦犯比較可能有「非性慾」的犯罪動機,如發怒、復仇、虐待癖好、機會主義等(Hart & Dempster, 1997)。

☆病態性格的測量

目前,有關犯罪病態性格最盛行的測量工具是有22個項目的病態性格檢核表(Psychopathy Checklist, PCL)(Hare, 1980)以及有20個項目的修訂版(PCL-R)(Hare, 1991)。而後有PCL-R的第二版,裡頭包含了一些在法律與研究情境中應用的資訊。第二版中也擴充包含有一些包含在其他國家地區使用和男女性犯罪者的常模與效度資料。另也發展出病態性格檢查表:篩選版(Screening Version, PCL:SV),有12個項目 (Hart, Cox, & Hare, 1995; Hart, Hare, & Forth, 1993 )。此外,還有青年版(PCL-YV),以及P-Scan:研究版。P-Scan版,是為了要讓使用者能夠快速篩選出有病態性格者之特徵者而特別設計的,以資處理可能的嫌犯、犯罪者、或當事人。它是被發展來供給執法者、假釋、矯治、民間與法律機構以及其他的機構,以篩檢出可能有心理病態特徵的個人。當然,P-Scan版在其正式成為有效的測量工具之前,還需要有很多的研究來支援它。除了P-Scan版之外,這五個版本,在概念上與心理計量上,其實都蠻接近的。

PCL量尺大都是植基於Cleckley(1976)對於病態性格者的概念而設計建立(參見表4-1),其主要之目的是識別出在監的男性受刑人、涉法的以及精神疾病人口中的病態性格者。由於PCL-R是目前無論在研究上或臨床上,最被廣為使用的一個測量工具。所以接下來有關它的討論是本節的注意焦點。而有關PCL-YV的版本,目前已經開始被大量研究討論,將在本章稍後的少年病態性格一節中詳細討論之。

表4-1 Hare 與 Cleckey 所辨識出來的心理病態行為對照表

Hare’s PCL Checklist Cleckley’s 原生型病態性格者之判準

談吐流利或外表迷人的

自大

病態的說謊

欺騙或操縱

缺乏懺悔或罪感

膚淺情感

冷酷缺乏同理心

無法為自身行為負起責任

雜亂的性行為

缺乏務實的長期目標

不良的行為控制能力

高刺激需求/容易感到無聊

無責任感 外表迷人與高智力

病態的自我中心

不真誠

操縱

缺乏懺悔或罪感

普遍地拙於情感反應

不負責任的人際關係

不可靠

無感情的性生活

無法貫徹其生活目標

衝動性

不適當的反社會動機

判斷力差

沒有妄想或神經系統症狀

自殺(極少)

PCL-R從多方面的資料來評估受測人的犯罪型病態性格的情緒、人際、與社會偏差面向,包括自我報告、行為觀察、以及其他佐證資料,如父母、家人、朋友、逮捕、及法庭記錄等。這些資料都能協助建立當事人的自我報告之真實性(Hare, 1996; Hare, Hart & Harpur, 1991)。除此之外,PCL-R的項目評量需要整合多重資料,有時且包括了在學校、職場上或對家人、朋友、性伴侶的行為以及犯罪行為紀錄等(Kossan, Suchy, Mayer & Libby, 2002)。一般而言,需由經過良好訓練的評量者,依據上述所有的資料,在每個項目所描述的特徵上一一予以評分。每個檢驗項目可以打0、1或2分(0=持續沒有;1=不一致;2=持續出現)。計分過程相當複雜也很耗費時間,也需要先有充分的訓練以及充分的受評人資料。30分以上的通常就是原生型病態性格者(Hare, 1996)。有些研究,因不同的緣故,會採取寬緊不一的門檻分數,常見的範圍在25-33之間(Simourd and Hoge, 2000)。Hare(1991)建議把21-29分之間的受試者歸類為「中間型」,這些人表現出很多的病態性格特徵,但卻又未達一定的標準。對於未達21分的受試者則稱之為「非病態性格者」。

到目前為止,研究證據支持PCL-R對於區分罪犯是否為病態性格者,有很好的信度及效度(Hare, Forth, & Stachan, 1992; Hare, 1996),也對從事矯治工作的心理師及法務心理師在犯罪人的評估工作上提供了很多幫助。這個研究工具也提供了研究者與心理健康專業人員一個相當好的通用工具,可用來篩選出可能的病態性格者,也因此促進了許多跨文化的與國際間,有關的理論、研究、臨床實務操作等之溝通(Hare et al., 2000)。目前,全球各地正加速的採用PCL-R作為臨床測量病態性格的工具,雖然目前的資料顯示,對於北美男性白人的測量最為準確(Hare et al., 2000)。很有趣的,Scott Lilienfeld (Lilienfeld et al., 1999)與其同事為黑猩猩編制了一個病態性格量尺(CPM)。初步的資料顯示CPM能夠很有信度的測量出黑猩猩類似病態性格的行為。根據研究者表示,黑猩猩的心理病態行為包括大量的性行為、冒險行為、作弄、靜默的虛張聲勢以及鬧脾氣等。這些資料強調了人類病態性格的可能神經心理基礎。

◎病態性格的核心因素

在這裡需注意一個重點,PCL-R的研究明確指出,病態性格本質上是多重因素的。把專家們評量的數據使用因素分析(factor analysis)的方法(一種多變項統計方法,可以從項目中找出潛藏的向度或因素),至少可以得到兩個主要的因素(Hare, 1991; Harpur, Hakstian & Hare, 1988; Hare et al., 1993),因素一是,人際與情緒的因素,包括無悔意、無情、自私自利地利用與操縱他人的題目。從此來看,病態性格者對於利用別人來滿足自己的私欲,絲毫不覺得有內疚。因素二是,一種異常的社會生活型態,包括沒有計畫、衝動、對於刺激無度需索、易於感覺厭煩、缺乏實際的目標。有些研究者發現因素一代表著有計畫的掠奪暴力,而因素二則代表著隨機性的與毫不掩飾的暴力性(Hart & Dempter, 1997)。因素一也與其在心理治療與處遇方案中的阻抗及無法獲益有關(Seto & Barbaree, 1999)。因素二與社經階層、受教育年數、文化/族群背景有關,而因素一則與生物心理學的影響有關聯(Cookie & Michie, 1997)。研究資料也顯示,第一個因素可能比第二個因素的指標性更強些(Cooke, Michie, Hart & Hare, 1999)。此外,一般說來,雖然因素一對於辨識出病態性格者的功能較強,但是因素二對於預測一般的再犯率與暴力再犯率的功能較強(Walters, 2003)。

一些更新的,針對兒童與成人的研究則顯示,也許有三個(或許三個以上)因素而不是原先的兩個因素(Cooke & Michie, 2001; Frick, Bodin & Barry, 2000; Kosson, Suchy et al., 2002)。舉例來說,David Cooke & Cristine Michie (2001)從他們的因素分析中找到至少三個因素:(1) 自大及欺騙的人際型態;(2) 衝動及不負責任的行為模式(與原有之因素二極為相近)(3)不當之情緒(情感)反應。因素一與因素三,基本上是從原有的因素一中分割出來。所謂的「不當反應」是指對人缺乏真誠的正面情緒以及表現出無情與缺乏同理心。所謂的自大(arrogant)與欺騙的人際型態(deceitful interpersonal style)則是指談吐流利、外表迷人的以及對自我價值的誇大感受,是病態性格非常明顯的特徵。

有些研究指出PCL-R在女性病態性格者的測量研究中,找到一些特別的因素(Salekin, Rogers & Sewell, 1997; Salekin, Rogers, Ustad & Sewell, 1998; Vitale & Newman, 2001)。我們將在稍後女性病態性格者一節中回到這個主題。

☆再犯率 (時間)

研究指出,病態性格者的再犯率相當高。根據Porter等人(2000)的研究指出,病態性格者比控制組更快地再犯、更快違反假釋規定、在監期間也有更多的暴力行為。在一個研究當中(Serin, et.al 1990),在未護衛的短期休假方案當中,病態性格者的失敗率有37.5%,而非病態性格者中則無人失敗。而在假釋方案中,病態性格者違反規定的人有33%,而非病態性格者則有7%。在另一個研究中,Serin and Amos (1995)追蹤299個男性受刑人從聯邦監獄中在被釋放後八年內的情形。他們發現65%的病態性格者在三年內犯下了另一罪行,而非病態性格者只有25%。Quinsey、Rice、和Harris(1995)的研究發現,釋放後的六年中,有超過80%的性犯罪病態性格者有暴力再犯罪的情形發生,而相對的非病態性格者只有20%。Richard, Casey, & Lucente(2003)發現,「持續的犯罪歷史」和「在PCL-R中得分較高者」是預測暴力再犯的最佳指標。事實上,即便檢查人員不知道其犯罪歷史, 單獨PCL-R的得分高低一項,就是其再犯率高低的有力指標(Hemphill & Hare, in press; Hemphill, Hare & Wong, 1998)。

高再犯率也是青少年病態性格者的特徵。(稍後我們將討論到底有沒有青少年病態性格者)。根據Greton 等人(2001)的研究,在為期五年的追蹤當中,這些違犯者比其他青少年違犯者更容易從監護的方案中逃跑,違反假釋規定,以及再度有違犯行為。由於青少年與成年犯罪人的高再犯率,使得很多研究者結論說,「對於那些病態性格者該如何處遇才能收效,行為科學不能提供任何幫助」(Gacono, Nieberding, Owen, Rubel & Bodholdt, 1997, p. 119)。這有部分是因為病態性格者「本身缺乏動機改變自己的行為,也對自己的行為問題缺乏病識感」(Skeem, Edens & Colwell, 2003, p.26)。





☆治療與復健策略

對於病態性格者成年罪犯有什麼可供使用的處遇方案嗎?Hare (1996, p. 41) 表示,「目前對於病態性格者,沒有已知的處遇方案是有效的」。根據有關病態性格者的處遇方案之成效研究,今日在刑事司法系統中,確實沒有一個處遇方案對成年病態性格者是有效的。Hare (1996, p. 41) 也提醒道:「這不必然是指病態性格者的自我中心、冷酷的態度及行為是永遠不可改變的,只是目前還沒有找到被證明是有成效的,好的處遇或『再社會化』的方案」。有些研究者則決然地採取了不同的看法,認為病態性格者是不可治療的說法並無根據(Salekin, 2002; Skeem, Monahan & Mulvey, 2001; Skeem, Poythress, Edens, Lilienfeld & Cale, 2002; S. Wong, 2000)。例如,Spain, Douglas, Poythress, & Epstein(2004)研究報告指出,有些處遇對青少年病態性格者的成效比成人的病態性格者要好。也有一些研究指出,接受大量治療的成人病態性格者成效比只接受少量治療的對照組成效好,他們隨後表現出較少的暴力行為(Skeem, Edens, & Colwell, 2003)。在此必須提出的是,大多數的研究都是針對男性心理病態罪犯的再犯率進行研究,很少有針對女性心理病態罪犯的再犯率做研究的。

想要好好的評估那些專門的處遇方案,常是很困難的事情,因為病態性格者的能力足以讓他們操縱矯治系統。例如,有些病態性格者自願參與各種監獄處遇方案並表現出他們有「顯著的改善」,好像是個模範受刑人。他們很有技巧地使治療師、諮商師、假釋委員會相信他們已經變好了。然而,在釋放後,他們將很有可能再次犯罪。事實上,有些證據支持,接受過處遇的病態性格者很有可能比沒有受過治療的更容易再有暴力犯罪。例如,Rice、Harris、和Cormier(1992)調查了一項在最高防護監獄密集進行的治療性社區方案之成效。研究回顧了計畫完成後十年內的紀錄和檔案。結果顯示,病態性格者接受治療社區方案的與沒有接受治療社區方案的相較,接受治療者有更高的暴力再犯率。而對於非病態性格者評估同樣的治療性社區方案時,結果則恰好相反,接受治療者比未接受治療者表現得好。

有些人批評說,上述的社區方案並非典型的治療方案,所以其研究結果很難類推到其他的治療性方案。而且,研究人員還提醒,在該研究中的病態性格者是一群特別嚴重的犯罪者。其中有85%的人是有暴力犯罪前科的人。因此對於相對比較輕微的病態性格犯罪者,是否也會得到類似的結果則還不知道。研究人員做了以下結論:「結果顯示,治療性社區,對於病態性格者來說,並不是個好的處遇方案,特別是對那些有很多犯罪紀錄的病態性格者而言」(Rice、Harris & Cormier, 1992)。Hare(1996)表示,團體治療和領悟(insight)取向的治療法,前述討論的治療方案,也許會幫助病態性格者發展出更強的操控他人和欺騙他人的方法。



☆女性病態性格者

到目前為止,很少有研究針對女性病態性格而作,包括對女性犯人。研究資料顯示,一般說來,不論是在一般人口中或是在犯罪人口中,女性的病態性格者的比率都比男性的少。Salekin等人(1997)指出,根據PCL-R的數據,拘留所女性受刑人當中病態性格者只佔15.5%,而估計男性的則有25到30%之間。在另一個研究中,Salekin與同事們(1998)發現在他們的78個女性受刑人樣本中有12.9%的人符合病態性格者的標準。在另一個研究中,Vitale, Smith, Brinkley, & Newman(2002)針對Wisconsin州的528名成年女性受刑人樣本,發現約有9%的人可以歸類為病態性格者。

Hare的PCL及PCL-R幾乎是只藉由男性病態性格者罪犯的研究而發展出來的。有些使用PCL-R的初期研究提出,女性病態性格的罪犯表現出與男性不同的行為樣式(Hare, 1991; Vitale et al., 2002)。雖然,目前的資料尚不足以做成結論,不過女性病態性格者比男性的似乎更顯得沒有切合實際的長期目標,而且傾向於是性雜亂的生活型態(Salekin et al.,1997)。此外,也許和男性病態性格者不同,她們沒有情緒歷程上的異常現象(Sutton, Vitale & Newman, 2002)。

有些證據指出,女性病態性格者的攻擊性和暴力性比男性病態性格者小(Mulder, Wells, Joyce & Bushnell, 1994)。她們再犯的比率也比男性的少(Salekin et al.,1998)。事實上,證據指出,女性病態性格者與非病態性格者的再犯率並無不同(Salekin et al.,1998)。

在一個早期的研究中,Robins(1966)發現,女性病態性格者與男性在行為樣式上是相同的,除了女性更常發生性方面的不端行為。在她研究的案例中,女性有79%人表現出高度性活動以及對性有高度的興趣。這個研究的結果與其他研究女性病態性格者的研究是相同的。然而由於缺乏對其他行為的描述,因此不禁讓人懷疑,所謂的女性病態性格者,可能是被不分青紅皂白地加諸在那些被認為性生活不端的女性犯罪者身上。

總結前述,因為早期研究比較兩性病態性格者的研究中,可能把女性不正常的刺激尋求行為,視同於性活動的過度頻繁,使得有關病態性格者在性別差異上的研究變得複雜起來。當把過度或異常的性活動與其他行為分開時,女性病態性格者可能與男性的病態性格者有更多相似的特徵。

Salekin等人(1997)相信,女性病態性格者至少有兩個類別的行為。第一個類別是缺乏同理心或罪惡感、人際間的欺騙、尋求感覺刺激、及容易不耐煩的傾向等。另一個類別是早期行為的問題、雜亂的性行為、和成年反社會(非暴力)行為。近年來,我們看到有興趣研究女性病態性格者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看起來,更多有關兩性病態性格者在核心因素的差異性研究,可能會帶來對兩性病態性格者更多且更詳細的描述。

☆種族/族群差異

Kosson、Smith、Newman(1990)注意到,大多數有關病態性格者的測量工具是根據對白人罪犯者的研究發展出來的。在他們的研究中,他們發現Hare的PCL所測驗到的白人病態性格者之行為樣式,也存在於黑人病態性格者中。然而Kosson等人發現了一個重要的差異。非裔美國人的犯罪型病態性格者比起白人病態性格者的衝動性要小些。這發現使得PCL是否全然地適用於所有的美國人身上,產生了問題。另一方面,Jennifer Vitale等人(2002)以PCL-R為測量工具,針對女性受刑人做研究,發現白人與黑人兩族群在得分與分數分配上並無差異。具體的說,在Vitale等人所研究的248名被監禁的白人女性中有10%在PCL-R工具上的得分到達30分以上,而在280名被監禁的黑人女性中則有9%的人有相同的分數。Jennifer Skeem, John Edens & Lori Colwell (2003)分析既有的研究,得到一個結論,黑人與白人病態性格者的差距很小。不過,相同的問題依然存在,即少數族群如拉丁族裔、美國原住民、亞裔及太平洋島國族裔,是否仍可能有不同的病態性格者類型。

有些人提出一些令人頭痛的問題,即這個負面診斷的標籤是否可能會被不當的使用於少數族群與劣勢團體(Edens, Petrila, & Buffington-Vollum, 2001; Skeem, Edens & Colwell, 2003; Skeem, Edens, Sanford & Colwell, 2003)。要言之,被診斷成病態性格者的後果越來越嚴重。例如,Skeem, Edens, Sanford & Colwell (2003)的研究注意到,加拿大與大英國協使用這個診斷來對某些類型的犯罪者做不確定的留置。而且,「有證據顯示,在死刑被判決時,病態性格的診斷被當做一項加重處罰的因素,理由是這種性格特徵屬於『對社會有持續性的威脅』」(Skeem, Edens, Sanford & Colwell, 2003, p.17)。Edens, Petrila, & Buffington-Vollum, (2001)建議也許PCL-R應該從死刑的判決中拿開,直到有很穩固的證據能預測少數族群與劣勢團體中之個人的未來危險性為止。

☆少年病態性格

如同我們所瞭解的,有關病態性格者的廣泛研究有些重大的缺點,其中之一就是幾乎都以北美的成年男性白人為研究的對象(Frick et al., 2000)。結果,有關少年(青少年與兒童)病態性格的研究相對稀少。不過,近年來這方面的研究有迅速增加的現象。把「病態性格」這個概念運用到青少年的身上「引起了幾個概念上、方法學上及實務工作的問題,所謂的實務工作是指臨床/司法的業務和少年/刑事司法政策方面。首先,有相當的爭論焦點是在於究竟病態性格這個概念是否應當被使用在少年身上,能否在兒童及青少年身上找到屬於成人病態性格者的特徵?其次,有些人則關切,即便能辨識出青少年的病態性格者,這個稱謂的負面意涵太強烈了。具體的說,這個診斷意味著處遇的預後很不好,可以預期他們的違犯率與再犯率都很高,而且它的問題出在個體內部生物機制,因此除了生物介入之外,其他的處遇方案對其幫助有限。有這層考慮,使得在少年司法系統內工作的人員傾向放棄使用這個診斷標籤。第三個爭辯的焦點,有些人主張要將之應用於刑事司法系統之前,青年人的心理病態的評估,必須先達到較高的信心水準(Seagrave & Grisso, 2002)。

近年來,發展出好幾個測量未成年人的病態性格的新工具,包括Psychopathy Screening Device (PSD, 病態性格篩選工具,Frick, O’Brien, Wootton & McBurnett, 1994);Childhood Psychopathy Scale(CPS, 兒童病態性格量尺,Lynam, 1997);Psychopathy Content Scale (PCS, 病態性格內容量尺)以及Psychopathy Checklist: Youth Version(PCL:YV, 病態性格檢核表,青年版,Forth, Kossen & Hare, 1997)。

以上所列出四種工具的使用,目前都是以研究目的為主,不是正式的臨床診斷工具。Seagrave & Grisso (2002)預期,這些工具可能未來可以應用在嚴重違犯的預防,而且,將在法務臨床工作上被廣泛使用。根據Seagrave & Grisso (2002, p220)的說法,「這樣說並不至於太誇張,幾年內,少年心理病態的測量工具將成為使用量最大的法務臨床評估工具之一,特別是在可以普遍地提供給法務臨床專業人員使用之後」。

PCL:YV是為13歲以上的青少年設計的,是從PCL-R修訂而來。基本上PCL:YV要評估的是青少年的整個生涯經歷,其中特別強調學校適應及與同儕、家人間的關係。和PCL-R相同的是,PCL:YV需要由訓練完整的心理師花費一段相當長的時間,以標準化的半結構式方式和當事人面談,並且回顧所有的相關文書資料。評量者根據所得的訊息在檢核表的20個項目的每個項目上評分,依據項目所描述的特徵,每個檢驗項目可以打0、1或2分(0=持續沒有;1=不一致;2=持續出現)。與PCL-R同樣的,會得到一個總分及兩個因素分數。因素一所反映的是人際/情緒的向度,包括的題項有口才流利/外表迷人、自大、操縱性、無情。因素二則反映一種異常的行為或社會生活型態的向度,包括衝動、尋求刺激的行為、不負責任、早期的行為問題以及、缺乏目標。近來的研究(Corrado, Vincent, Hart & Cohan, 2004)發現,PCL:YV能有效的預測一般性的與暴力性的再犯行為。而且該預測力主要是來自第二個因素向度的衝動性與尋求刺激等項目。不過有人評論這些行為特徵也常見於正常的青少年朋友身上;然而,在此情境脈絡中,被誤認為是病態性格的特徵。

PSD是專為兒童而做的測量工具,其中有些題項修改自PCL-R(Frick et al., 2000)目前PSD有三種版本,一是教師版,二是父母版,三是自陳式版本。Frick (1994)使用教師版與父母版的PSD研究發現,少年病態性格有兩個主要的性格向度。一個是無情;另一個則是衝動與行為問題。然而,稍後Frick等人(2000)又發現兒童病態性格有三個因素向度。研究者發現第一個因素沒變動而原先的第二個因素衝動性,在這裡被拆解成兩個因素衝動性與自戀(對自我價值的誇大感受),比先前的研究發現顯得複雜一些。當然,這些也屬於正常兒童常見的特徵。

事實上,假設有少年病態性格的存在,要辨識它,主要困難之一是少年正處於不斷成長、改變的階段,很多行為只是過渡現象,要能可靠的測量它,可能是相當困難的。例如,兒童的病態性格可能與成人所表現的有很大的差異(Hart, Watt & Vincent, 2002)。也許,兒童青少年有很多行為,從一些面向看起來都像是病態性格者,不過卻不是真正屬於病態性格者的特徵。例如,生長於虐待家庭中的小孩,可能在情緒上的表達很壓抑,這個特徵與病態性格的情緒特徵很相似。事實上,這是小孩在此惡劣的環境中生存的因應之道(Seagrave & Grisso, 2002)。而且,「有些青少年的行為可能看起來很像是病態性格行為,像是脾氣暴躁、缺乏目標與判斷力,而事實上,這些行為可能是受到其發展任務所影響」(p. 229)。違抗規則,常常是許多青少年試圖掙脫成人支配、獲取其自主性的部分嘗試,例如違反限於限制青少年的規定。

Edens等人(2001)認為有些題目拿來測量少年並不適當(特別是PCL-R與PCL:YV)。例如有些題目是測量沒有目標或沒有責任感。許多正常的青少年也許也會表現出這種行為特徵。一般說來,青少年尚未有穩固的人生目標,因此這類題目「應用在青少年身上,可能不若應用在成人身上合適」(p. 58)。我們需謹慎,不可將成人病態性格者的行為特徵,類推到少年病態性格者身上。Johnstone & Cooke (2004)提出告誡--目前要談論兒童病態性格可能為時太早,若使用「類病態性格特質」名稱或許會比較合適些。

然而,仍然有多研究繼續努力嘗試要辨認出病態性格少年,及測量病態性格傾向。有些研究調查少年病態性格者的盛行率。Skiiling, Quinsey & craig(2001)調查1000名四到八年級的男童,發現有4.3%的人,從研究中的各種標準看,都符合病態性格特徵標準。不過這類型的估計數值仍多有爭議。Campbell, Poter & Santor等人發現被監禁的青少年中,只有約9%的人是病態性格者。不過,研究者說明,他們的樣本中只有15%的人有暴力違犯的紀錄,大多數人是非暴力違犯者。另一方面,Daderman and Kristiansson(2003)研究有嚴重行徑異常(conduct disorder)的暴力青少年樣本,發現約有59%的人符合病態性格的標準。同樣類型的研究,Brandt, Kennedy, Patrick & Curtain (1997)也是以被監禁、有持續暴力違犯紀錄的青少年為樣本做研究,發現約有37%的人是病態性格者。很明顯的,研究者所使用的樣本類型以及使用的測量工具,對於調查的結果會產生很大的影響。

考量到成人病態性格者的人口群體特性與少年可能有很大的差異,Lynam (1997)設計了一個不同的測量工具,CPS(兒童病態性格量尺)。成人病態性格者,在歷經多年的藥物與酒精濫用、打架、喪失機會以及多次的監禁,往往會有很多心理「疤痕」(Lynam,1997)。Lynam的研究結果指出,病態性格形成於兒童時期,在12-13歲時,就能有穩定的量測結果。他發現病態性格兒童與病態性格成人相似的地方是最具攻擊性、嚴重且頻繁、衝動的犯行,這是歷久而穩定的行為特徵。而且他發現CPS也可以作為嚴重違犯者的預測工具,它的預測力比社經地位、違犯前科、IQ或衝動性都要好。

PCS(病態性格內容量尺)是從MACI(Millon Adolescent Clinical Inventory)中,抽取題項而組成,MACI是一個為臨床與矯治單位所設計的性格調查表(Murrie, Cornell, Kaplan, McConville & Levy-Elkon, 2004)。PCS是一個有20道測量類似病態性格行為的題項所組成的自陳式調查表。雖然這個工具看起來很不錯,但是到目前為止研究結果並不理想,對於辨識類似病態性格少年的功能不若PCL:YV的好(Murrie et al., 2004)。此外,還有幾個正在發展當中的工具,也都是為了要能辨識或是測量少年病態性格的,例如,青年病態性格量表(Andershed, Kerr, Stttin & Levander, 2002; Poythress, Dembo, Wareham & Greenbaum, in press; Skeem & Kauffman, 2003)及反社會歷程篩選表(Frick & Hare, 2001)。

到前為止,研究顯示,測量少年病態性格的工具確實有些效度(Edens et al., 2001; Kossen, Cyterski, Steverwald, Neuman & Walker-Matthes, 2002; Murrie & Cornell, 2002),但是絕大多數的研究者都認為還有需要對於這個概念做更深入的研究(參看,Johnstone & Cooke, 2004)。Edens等人(2001)警告說,從現存的研究資料,我們無從得知是否少年病態性格與成年時期持續的暴力行為有關,也不知道是否少年病態性格者和成人病態性格者一樣都是無法治癒的。「我們一方面學習青少年時期所表現出來的病態性格之行為本質及其穩定性高低,一方面藉著這些新增加的知識,來發展、修訂出合適於其年紀的測量工具,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p. 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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